《阿特拉哈西史詩》(Atrahasis Epic)是古巴比倫時期版本(Old Babylonian
Version)的抄本(約公元前1700年),由三塊泥板構成(圖一),第一塊泥板記載神創造人類以代替次級神勞作。以泥土與神血塑人。人類增多、嘈雜使主神 Enlil (風神)不堪其擾。第二塊泥板記載 Enlil 先後降災:饑荒、乾旱、瘟疫以減少人口。水神 Ea(Enki)多次暗中警告人類,救回性命。第三塊泥板記載 Enlil 最後決定以洪水滅世。 Ea 用夢警告智者阿特拉哈西斯(Atrahasis,意為「極其智慧者」)。 阿特拉哈西斯建造方舟,攜家人與動物登船。洪水毀滅人類,方舟停於山頂。祭獻後,神感到後悔,賜人類較短壽命、分娩痛苦,以控制人口。完整展現從「人類創造、神之憤怒、洪水滅世、命運重設」的全部過程,直接奠定了後來《吉爾伽美什史詩》與《創世記》洪水敘事的文學原型(Lambert & Millard, 1969)[i]。
圖一、《阿特拉哈西史詩》泥板(BM 00032581001),舊巴比倫時期,Sippar 出土
第一批人類由女神寧胡爾薩格(Ninhursag)、智慧神恩基(Enki)等用泥土混神血造出。這批人類最初被造是為了代替神勞作,服務眾神。但他們後來因人口過多、喧囂擾神,導致洪水滅絕。洪水後,神再度「重新創造」人類,這第二次創造加入了限制壽命、疾病與生育痛苦等設定。因此,第一批人類是「純功用」的生物,第二批人類則帶有「道德與命定限制」的存在(Dalley, 2000)[ii]。
(二)《埃利都創世傳說》(Eridu Genesis)
1.埃利督創世傳說文本
《埃利都創世傳說》(Eridu Genesis)現存於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(Ashmolean Museum)的尼普爾(Nippur) 出土泥板 W-B 62,為古巴比倫時期(約公元前1900–1700 年)的蘇美爾語文本,是最早系統敘述創世與洪水的神話文獻之一,反映出早期蘇美爾宗教宇宙觀與人神關係觀(圖二)。《埃利都創世傳說》被認為是後來《阿特拉哈西斯史詩》(Atra-Ḫasīs Epic)及《吉爾伽美什史詩》(Epic of Gilgamesh)洪水段落的早期原型(Jacobsen, 1981)[iii]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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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二、Eridu Genesis泥板 |
2. 埃利督創世傳說的記載內容
《埃利都創世傳說》描述了兩次創造與毀滅:最初的人類被造以服侍神,後來因為風神恩利爾(Enlil) 不滿而決定用洪水毀滅世界;淡水之神——恩基( Enki,Ea)——警告義人 Ziusudra 建方舟以避災。洪水過後,Ziusudra 向諸神獻祭,被賜予永生。洪水後再由恩基重建秩序。這種「二次創造」因此表現出一個主題:第一人類的天真(或功能)與第二人類的有限性(或道德性)之區別 (Dalley, 2000)[iv]。
二、《創世記》的二次造現象
在《創世記》1–9章中可以看到:
(一) 第一次創造(創 1–2):
上帝用秩序取代混沌(tohu
va-bohu),創造天地與人。
《塔木德》(尤其在《巴巴·巴特拉》(Baba Batra) 和《聖經創世記》相關註釋中)對亞當與夏娃的創造有細節討論,例如亞當的形成、靈魂的賦予,以及亞當與夏娃如何開始人類繁衍。這些討論多集中於「第一次創造」(亞當與夏娃),並未明確提到因人類敗壞而進行「第二次創造」的故事。[v]
(二) 毀滅(創 6–7):
1.《希伯來聖經》記載上帝降洪水滅世
因人類敗壞,上帝用洪水「解構」創造,使世界回到「混沌水域」的狀態。
2. 新約聖經(基督教)將「洪水滅世」用於比喻世界末日(人子來臨、主的日子)
「挪亞的日子怎樣,人子來臨也要怎樣。
在洪水以前的那些日子,人照常吃、喝、嫁、娶,直到挪亞進方舟的那日, 不知不覺洪水來了,把他們全都沖去。人子來臨也要這樣。」(馬太福音 24章37-39節)耶穌以「洪水滅世」來比喻「人子來臨(基督在來)」。
「因著信,挪亞既蒙上帝指示他未見的事,動了敬畏的心,造了方舟,使他全家得救。藉此他定了那世代的罪,自己也承受了那從信而來的義。」(希伯來書 11章7節)
「他(耶穌)藉這靈也曾去向那些在監獄裏的靈傳道, 就是那些從前在挪亞預備方舟、上帝容忍等待的時候不信從的人。當時進入方舟,藉著水得救的不多,只有八個人。
這水所預表的洗禮,現在藉著耶穌基督的復活拯救你們,不是除掉肉體的污穢,而是向上帝懇求有無虧的良心。」(彼得前書 3:19-21節),在作者筆觸下,洪水滅世成了「洗禮」的預表。
「既然上帝也沒有寬容上古的世界,曾叫洪水臨到那不敬虔的世界,只保護了報公義信息的挪亞一家八口」(彼得後書 2章5節)
「他們故意忘記這事,就是從太古憑上帝的話有了天,並由水而出和藉著水而成的地;
藉著水,當時的世界被水淹沒而消滅了。 但現在的天、地還是憑著上帝的話存留,直留到不敬虔之人受審判遭沉淪的日子,用火焚燒。 ⋯⋯但主的日子要像賊一樣來到;那日,天必在轟然一聲中消失,天體都要被烈火熔化,地和地上的萬物都要燒盡。」(彼得後書 3章5-10節),「洪水滅世」預表末日的火的審判。
3. 猶太教的詮釋
《塔木德》中主要討論的是《創世記》6–9 章的挪亞洪水事件,尤其集中在 《Sanhedrin 108b》[vi]、《Baba Batra 15a–17b》[vii]
等篇章。《塔木德》有洪水滅世故事,但事件與《創世記》一致,是上帝因人類敗壞而降洪水。不涉及神直接「二次創造」人類的概念。主要強調倫理、法律、以及倖存者繁衍人類的後續秩序。
(三) 再創造(創 8–9):
1.《創世紀》記載洪水後上帝重新賜福挪亞和他的兒子
「上帝賜福給挪亞和他的兒子,對他們說:「你們要生養眾多,遍滿這地。
地上一切的走獸、天空一切的飛鳥、所有爬行在土地上的和海裏一切的魚都必怕你們,畏懼你們,牠們都要交在你們手裏。 凡活的動物都可作你們的食物。這一切我都賜給你們,如同綠色的菜蔬一樣。」(創世記 9章1-3節)
洪水退去後,大地重新露出,挪亞一家如新亞當般出發,重新被賦予「生養繁殖」的使命(創 9:1 對應 創 1:28)。
2. 保羅稱耶穌基督為「末後的亞當」,人們藉著耶穌成為「新造的人」
保羅的書信引用《創世紀》第二章:「首先的人亞當(vayhi HaAdam)成了有生命的人(nefesh chayyah;活的魂)」,接著他詮釋下的亞當是「屬血肉的(natural/basar)」、「出於地(ha’aretz)」、「屬塵土的」(adamah)。又說耶穌基督是「末後的亞當(Adam ha acharon)成了賜生命的靈(ruach mechayyeh)」、「屬靈(spiritual/ruachani)的」、「屬天的」(mi-shamayim)(《哥林多前書》 15章45-49節)
「所以,若有人在基督裏,他就是新造的人:舊事已過,都變成新的了。」(哥林多後書 5章17節);
「所以,我們藉著洗禮歸入死,和他一同埋葬,是要我們行事為人都有新生的樣子,像基督藉著父的榮耀從死人中復活一樣。」(羅馬書 6章4節)。
在正統的基督教的教義中,耶穌基督既是「人」又是「神」,透過保羅對於人類始祖亞當和耶穌基督的「定性」、分析和比較,列出了「屬血肉/屬靈」、「魂/靈」、「屬塵土/屬天」這些特性的差異,可以說,保羅的神學裡將耶穌認定為「新造的人」的標準模範,要基督徒向耶穌學習。從這個觀點,基督徒被解釋為「新造的人」。
3. 猶太教經典《塔木德》稱挪亞為「世界的種子」
《塔木德》中對諾亞洪水後的討論(見《Sanhedrin 108b》)主要強調挪亞一家倖存並繁衍人類,屬於「人類重建」的概念,但並非以神重新創造的形式出現,而是人類後裔自然繁衍。因此可以說,《塔木德》呈現的是「倖存者繁衍」而非二次創造(像巴比倫或瑪雅洪水後神直接塑造人類)。[viii]
《塔木德》記載(Sanhedrin 108b):拉比們討論洪水的審判時指出:「洪水的世代滅亡,惟獨挪亞得救,因為他在耶和華眼前蒙恩。」有拉比補充說:「不僅他自己蒙恩,他的兒子、妻子、兒婦也因他的功德而存活。」這段強調——挪亞不僅以義人之身得救,也使「世界不致斷絕」。《塔木德》稱此為「zera shel olam」(世界的種子/the seed of the world),意即:上帝透過挪亞之家保留了人類生命,使創世之工不被完全毀滅。[ix]
結構上是明確的「創造-逆創造-再創造」,呼應巴比倫神話中神創人、毀滅人、再造新人的循環模式(Walton, 2011)[x]。
(一) 女媧造人—補天後再造
《列子》〈湯問〉:「故昔者女媧氏練五色石以補其闕;斷鼇之足以立四極。其後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,怒而觸不周之山,折天柱,絕地維,故天傾西北,日月星辰就焉;地不滿東南,故百川水潦歸焉。」;
1. 第一次創造:
女媧以黃土捏人(《風俗通義》、《太平御覽》),象徵人類初誕。
2. 毀滅階段:
《淮南子》〈覽冥訓〉中記述天地崩裂、洪水滔天,「民無所依」;人類幾乎滅絕。天柱傾斜、地軸不穩,日月星辰的位置也受影響,河流氾濫、九州破裂,猛獸和兇鳥肆虐人間,百姓生靈塗炭。
3. 再創階段:
女媧氏見此情況,便煉五色石來補天,斷掉巨鼇的足以立四極,使天地重新穩固。她又消滅黑龍、積蘆灰以止水患,恢復冀州平原的安寧,使百姓能夠生存。天地得以修復後,四極正位,洪水退去,狡猾的昆蟲死亡,人民恢復生息。女媧還規範了四季運行、陰陽調和,糾正了天地間的失衡,使人間秩序恢復正常。
女媧補天後,重造人類,使人世再現秩序與繁衍。 此即典型的「人類二次創造」:第一次創造開啟人類存在,第二次創造則是災變後的重生 (Birell, 1993)[xii]。
(二) 洪水滅世—人類的重生(鯀禹前後傳說)
《山海經》〈海內經〉:「洪水滔天。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,不待帝命。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。鯀復生禹。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。」;
《春秋左氏傳》〈昭公七年〉:「昔堯殛鯀于羽山,其神化為黃熊,以入于羽淵,實為夏郊,三代祀之」;
《國語》〈晉語八〉:「昔者鯀違帝命,殛之于羽山,化為黃熊,以入于羽淵,實為夏郊,三代舉之。」[xiii]
在上古傳說中,洪水曾一度滔天,幾乎毀滅人類。鯀因違背天帝旨意,試圖用「息壤」堵水治理洪災,但未能成功,最終被天帝派遣祝融於羽山處死。傳說鯀死後,其神化為黃熊,沉入羽淵之中,成為夏郊之象徵,後世三代皆祭祀。鯀的兒子禹承襲父志,繼續治理洪水,疏通江河、分布土壤,最終將九州安定,使人間得以恢復秩序和居住。這一系列傳說,不僅描繪了洪水的浩劫,也呈現了人類在災難後的重建與再生,相當於中國神話中的「人類二次創造」原型(《山海經·海內經》,1980/袁珂譯注;《春秋左氏傳·昭公七年》,1981/許慎校注;《國語·晉語八》,1985/王逸校注)[xiv]。
《淮南子》〈本經訓〉:「舜之時,共工振滔洪水,以薄空桑,龍門未開,呂梁未發,江、淮通流,四海溟涬,民皆上丘陵,赴樹木。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,開伊闕,導廛、澗,平通溝陸,流注東海,鴻水漏,九州幹,萬民皆寧其性,是以稱堯、舜以為聖。」(許維遹,1989)[xv]
《淮南子》記載的洪水是共工所引起的,後來由禹平息洪水災患。
《山海經》〈海外北經〉:「共工之臣曰相柳氏,九首,以食于九山。相柳之所抵,厥為澤谿。禹殺相柳,其血腥,不可以樹五穀種。禹厥之,三仞三沮,乃以為眾帝之臺。在崑崙之北,柔利之東。相柳者,九首人面,蛇身而青。不敢北射,畏共工之臺。」(袁珂,1980)[xvi];
《山海經》〈大荒北經〉:「共工臣名曰相繇,九首蛇身,自環,食于九土。其所歍所尼,即為源澤,不辛乃苦,百獸莫能處。禹湮洪水,殺相繇,其血腥臭,不可生穀,其地多水,不可居也。禹湮之,三仞三沮,乃以為池,群帝是因以為臺。在崑崙之北。」(袁珂,1980)[xvii]
《山海經》記載了一位共工之臣,名叫相柳(或作相繇),牠的長相九首蛇身,牠也是共工的兒子句龍(鯀),是個土地神(土星神),禹治水時誅之,其血腥臭,地不得生穀,乃堙以為池臺,是為「共工之臺」。自此洪水止息,九州安寧。與中國神話的禹殺相柳(相繇,九首蛇神)的情節相似的故事有在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的Marduk(風神)殺Tiamat(海龍女神);希臘神話的Zeus(木星神)殺Typhon;印度神話的Indra殺死Virtra;伽南神話的Baal殺Lotan(七/八頭龍),這些都是來自於同一個神話原型(archetype),被稱為屠龍神話(slaying the
dragon)(Eliade, 1963; Leeming, 2010)[xviii]。
《山海經》〈海內經〉及《淮南子》〈本經訓〉提到洪水幾乎滅世。《楚辭》〈天問〉、《國語》〈周語〉則說鯀、禹平定洪水(此時,神話已歷史化,鯀、禹成了父子)後,人類得以重新居住、繁衍。這裡「治水」不僅是地理工程,更象徵「人類文明的再創造」(Yang &
An, 2005)[xix]。
(三) 世界毀滅與人類再起的隱性版本
《列子》〈湯問〉與《太平御覽》引述「天地再闢」的觀念,指上古多次毀世重生。有版本記女媧與伏羲為洪水後倖存的人類始祖,重新繁衍後代。
類似於希伯來《創世記》中挪亞一家為新世代起點的觀念( Yang & An, 2005)[xx]。
四、希臘和印度神話中的人類二次創造
(一) 希臘神話中的人類二次創造
1.根據古希臘詩人赫西俄德的《工作與時日》(Works and Days)與《神譜》(Theogony)記載,人類由第二代泰坦神(the Titan Gods) ——普羅米修斯(Prometheus,原意為先見、先知)以泥土與水塑造而成。普羅米修斯自奧林帕斯山竊取天火(pyr)給人類,使人得以烹飪、冶金與建立文明。木星神(風神)宙斯(Zeus) 震怒,將普羅米修斯鎖於高加索山受鷹啄肝之刑,並命匠神赫淮斯托斯(Hephaestus)用泥土造出第一位女子——潘朵拉(Pandora)。潘朵拉打開盛滿災禍的盒子(實為甕
pithos),釋放疾病、貧困與痛苦,唯有「希望(Elpis)」留在盒中(Hesiod, 1988)[xxi]。
2. 奧維德在《變形記》中描述人類歷史的四個時代:(1)黃金時代(Golden Age),土星神統治,是最理想的時期,人類純真無爭,與自然和諧共存,象徵道德與自然的圓滿。(2)白銀時代(Silver Age),宙斯(木星神)統治,人類需要建屋、耕作,並開始接受宗教禮儀的約束,標誌著文明初期的秩序建立。(3)銅時代(Bronze Age),人性剛烈、勇敢,但戰爭與武器的使用已開始。(4)鐵時代(Iron Age)代表全面墮落,人類貪婪、欺詐、暴力頻仍,道德敗壞,天神遠離人世,這一時代亦被認為持續至奧維德所處的羅馬帝國時期(公元前43-17年)(Ovid, 2004)[xxii]。宙斯(木星神)在希臘被視為主神,大約形成於邁錫尼文明晚期至古風時期(約公元前1200–前700年),在文獻和神話系統中正式確立為至高神則約在公元前8–7世紀(Caldwell, 2015)[xxiii]。
3.在希臘神話中,德烏卡利翁(Deucalion)與妻子皮拉(Pyrrha)在宙斯(Zeus)降下洪水後,成為唯一倖存的人類。他們在德爾斐神諭女神忒弥斯(Themis)的指引下,將「母親的骨頭」拋在背後,這些石頭變成了人類。具體而言,德烏卡利翁拋出的石頭變成了男性,而皮拉拋出的石頭變成了女性。這個故事象徵著人類的重生與再創造(Gill, 2025)[xxiv]。
(二) 印度神話中的人類二次創造
1.在印度神話中,創造者梵天、護持之神毗濕奴和毀滅之神濕婆是最高精神「梵」的不同面向,稱為三神一體。最早,梵天把自己分成男、女兩半,結合生下毗羅吉(Viraja),毗羅吉又生下摩奴(Manu),從梵天不同部位生下了階級:雙唇—婆羅門(Brahmin,祭司)、手——煞帝利(Kshatriya,武士、國王)、大腿—吠舍(Vaishya,農夫、商人)、雙腳——首陀羅(Shudra,奴隸勞動者)(楊,2022)[xxv]。
2.天神的一晝夜(天)是人的一千年,一個天神年等於360個人年;梵天的一個白天(半天),稱為一「劫」(kalpa),是天神的一萬兩千年,每一「劫」包含一千個摩訶宇伽(Maha Yuga),每個摩訶宇伽又包含圓滿時(Amrita Yuga,4000天神年)、三分時(Treta
Yuga,3000天神年)、二分時(Dvapara Yuga,2000天神年)和爭鬥時(Kali Yuga,1000天神年)四個世界時期。公元前3102年2月17-18日是進入「爭鬥時」的時代
(楊,2022)[xxvi]。
3.人類曾多次面臨洪水與世界毀滅的威脅,其中最著名的是摩奴洪水(Myth of Manu)。毗濕奴化身為頭上長著角的魚(Matsya),出現警告人類的始祖摩奴(Manu)不久即將有一個大洪水降臨,並指導他建造方舟,將攬繩掛在自己的角上。摩奴在毗濕奴的指引下,把「智慧與生命的種子」(象徵所有生物的精華)保存於方舟中。洪水過後,方舟停靠在喜馬拉雅山的山頂,人類及各生物從方舟繁衍、恢復世界秩序。這個故事象徵神的護佑、人類的生存智慧,以及文明的重建過程,屬於洪水神話與人類再生/二次創造的典型敘事(Dalal, 2014; 楊,2021)[xxvii]。
五、結語
在人類神話與宗教傳統中,「二次創造」並非普遍現象,而是文化特定的敘事模式。在美索不達米亞與希臘神話中,洪水通常伴隨神直接重新塑造人類,象徵神的全能與對人類秩序的掌控;中國神話中,洪水過後女媧補天、斷鼇足修復天地秩序,人類延續更多是天地秩序恢復的結果,而非神直接創造;相較之下,聖經中雖然敘述洪水滅世,但沒有二次創造的概念,人類僅透過挪亞一家倖存後自然繁衍形成洪水前後的兩代。這些差異反映了各文化對神性、人類角色及秩序的不同理解:古近東與希臘神話凸顯人類依賴神力的存續,中國神話強調天地秩序的維護,而聖經則將重點放在道德責任與契約上,呈現洪水作為舊世界清洗與新世代延續的倫理象徵。
[i] Lambert, W. G., & Millard, A. R.
(1969). Atra-Ḫasīs: The Babylonian Story
of the Flood (pp. 43–90). Oxford:
Clarendon Press. Tablet I: pp. 43–63; Tablet II: pp. 64–75; Tablet III: pp.
76–90.
[ii] Dalley, S. (2000). Myths from Mesopotamia: Creation, the flood,
Gilgamesh, and others (Rev. ed., pp. 1–38). Oxford University Press.
[iii] Jacobsen, T. (1981). The Eridu Genesis. Journal of Biblical Literature, 100(4), 513–529.
https://doi.org/10.2307/3266113
[iv] Dalley, S. (2000). Myths
from Mesopotamia: Creation, the flood, Gilgamesh, and others (Rev. ed., pp.
9–14). Oxford University Press.
[v] Babylonian Talmud. (n.d.). Baba Batra 17a-b. In I. Epstein (Ed.), The Babylonian Talmud (Vol. 1, pp.
17a‑17b). London: Soncino Press.
[vi] Babylonian Talmud.
(n.d.). Baba Batra 15a–17b. In I.
Epstein (Ed.), The Babylonian Talmud
(Vol. 1, pp. 15a–17b). London: Soncino Press.
[vii] Babylonian Talmud.
(n.d.). Sanhedrin 108b. In I. Epstein
(Ed.), The Babylonian Talmud (Vol. 2,
pp. 108b). London: Soncino Press.
[viii] Babylonian Talmud. (n.d.). Sanhedrin 108b. In I. Epstein (Ed.), The Babylonian Talmud (Vol. 2, pp.
108b). London: Soncino Press.
[ix] The Babylonian Talmud: Sanhedrin 108b. (n.d.). In I. Epstein (Ed. & Trans.),
The Babylonian Talmud: Sanhedrin (Vol. 3,
pp. 736–737). London:
Soncino Press.
[x] Walton, J. H. (2011). Genesis 1 as ancient cosmology (pp.
103–107). Eisenbrauns.
[xi]
劉向.(西漢).《列子》〈湯問〉. 取自
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https://ctext.org/liezi/tang-wen
;劉安.(西漢).《淮南子》〈覽冥訓〉. 取自
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https://ctext.org/huai-nan-zi/lan-ming-xun
。
[xii] Birrell, A. (1993). Chinese mythology: An introduction (pp.
38–40, 70–73).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.
[xiii] 無名氏.(前戰國–西漢).《山海經》〈海內經〉. 取自
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https://ctext.org/shan-hai-jing/hai-nei-jing
;左丘明.(前戰國).《春秋左氏傳》〈昭公七年〉.
取自 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https://ctext.org/zuo-zhuan/zhao-gong-7
;左丘明.(前戰國).《國語》〈晉語八〉. 取自
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https://ctext.org/guo-yu/jin-yu-8
[xiv]
《山海經》:袁珂(譯註)。(1980)。山海經校注(pp. 112–113)。中華書局。《春秋左氏傳》:許慎(校注)。(1981)。左傳校注(p. 87)。中華書局。《國語》:王逸(校注)。(1985)。國語校注(pp. 55–56)。中華書局。
[xv] 劉安(原著),許維遹(校釋).(1989).《淮南子校釋》(頁142).北京:中華書局。
[xvi] 郭璞(注),袁珂(校釋).(1980).《山海經校注》(頁78)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。
[xvii] 郭璞(注),袁珂(校釋).(1980).《山海經校注》(頁166)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。
[xviii] Eliade, M. (1963). Myth and Reality. Harper & Row. pp. 45–56. Leeming, D.
A. (2010). Creation Myths of the World: An Encyclopedia (2nd ed., Vol. 1). ABC-CLIO. pp. 237–238,
292–293, 448–450.
[xix] Yang, L., & An, D.
(2005). Handbook of Chinese mythology
(pp. 163–168). Oxford University Press.
[xx] Yang, L., & An, D.
(2005). Handbook of Chinese mythology
(pp. 107–109). Oxford University Press.
[xxi] Hesiod. (1988). Theogony and Works and Days (M. L. West, Trans., pp. 41–47). Oxford
University Press.
[xxii] Ovid. (2004). Metamorphoses (A. D. Melville, Trans.). Oxford University Press.
(Book I, pp. 11–15)
[xxiii] Caldwell, R. (2015). The Linear B tablets and Mycenaean religion. In E.
Morris & R. P. Winnington-Ingram (Eds.),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
the Aegean Bronze Age (pp.
123–125).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.
[xxiv] Gill, N.S. (2025, May 7).
Ancient Greek flood myth of Deucalion and Pyrrha. ThoughtCo. https://www.thoughtco.com/flood-myth-of-deucalion-and-pyrrha-119917
[xxv] 楊怡爽(2022)。印度神話:超越想像的三千世界,奇異而美麗的天竺奇境(頁 42–45)。台北市:漫遊者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。
[xxvi] 楊怡爽(2022)。印度神話:超越想像的三千世界,奇異而美麗的天竺奇境(頁 96–99)。台北市:漫遊者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。
[xxvii] Dalal, R. (2014). Hinduism: An Alphabetical Guide
(第323頁). Penguin Books India;楊怡爽(2021)。印度神話:超越想像的三千世界,奇異而美麗的天竺奇境(第71頁)。台北市:漫遊者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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